改造10第七章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第七章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(一)

   初二刚一开学,班里就举行了退队仪式。连仓从小学三年级加入少先队就是中队主席,直到退队,整整5年。这期间,连仓从来也没感到过自己有什么优越性,总觉得和任何一个同学都一个样,只是平时比别人更加严格地要求自己。可是现在退队了,心里却觉得有点别扭,叫做“失落感”?也许是。不过,他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,又投入到学习中去了。

   学习就像跑马拉松一样,开始是一大帮人一起跑,大家似乎速度都差不多,但跑的时间一长,队伍就拉开了距离,只有一个小团伙跑在了前面。再往前跑,某个个人就冲到了最前面,成了领军人物。现在的连仓就是这样的领军人物。尤其是几何代数尤为突出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每天早上连仓一到班里,就有同学翻他的书包,找出他的作业本,和自己的作业对照,如果发现有不一样的地方就赶紧改。对此,连仓也不制止,随大家便吧。连仓自己都不知道,在私下里,他已经被同学封为“数学大王”了。有一天,有几个同学把他叫到了学校四楼顶的平台上,大家都席地而坐,把他围在中间,让他讲讲搞好学习的经验。连仓这时既不拒绝也不做作,笑了笑说:“其实很简单,就两条,一是上课时注意听讲,二是下课认真完成作业。”同学都不信,说“就这么简单?”连仓说“可不就这么简单吗?”说完他想了想,说,“呃,还有一个,就是别把学习当任务当负担,那肯定学不好。我把学习当乐趣。我每天上学下学要走半个多小时的路,我就弄一个小本子,把一些难题写在上边,我一边走一边想这些题。每解出一道题我都象赢了一盘棋似的心里高兴。书后边的选择题我都做了。就这么着,题也做了,走路也不觉得远了。”同学们听得直点头,心想,怨不得呢,还真是有高招啊。

    第一批团员批下来了,一共3个人,没有连仓。班里原来的一个小队长不仅入了团,还当上了团支部书记。这大大的出乎连仓的意料。因为连仓打上一年级就是班长,入队就是中队长,年年的三好学生,他满以为自己入团是顺理成章的事,万万也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。他立时觉得脑袋有点发木。他去找班主任,想问问是怎么回事,班主任让他去找团支部书记谈谈。

    团支部书记姓左,学习中上等,群众关系好。放了学,连仓就找到他,和他单独谈谈。左支书说:“这回讨论第一批团员的时候也讨论了你,可是上级没批准你。大概有两个问题,一个是你的出身,是资本家。资本家是属于剥削阶级,是革命的对象。而共青团是无产阶级的队伍。虽然我们是有成分论而不维成分,可是这第一批也不能批准你这种情况的。这回批的三个团员都是工人出身的同学,希望你继续努力,争取早日加入团组织。”连仓问道,"还有呢?"左支节说:“还有就是你近来的表现。上次下乡劳动,你表现得不太好。"”连仓一听有点急了,说:“我表现怎么不好了?第一天我就特别卖力气,都累病了,这还算不好?我生来就体弱多病,体质比别人差,所以干活就没有别人那么有力气,可是我努力了呀?”左支书说:““你别急呀,只是有同学这样反应你。还有同学说你就知道学习,不注意思想改造,是走白专道路的典型。当然我们不能只听同学的反应,我们会全面地考察你的情况。你以后要多多加强政治学习,加强思想改造,要和剥削阶级家庭划清界限,争取尽快加入组织。”此时连左支书摆摆手说:"好吧,我一定努力。"仓的脑子里乱极了,脑袋蒙蒙的。谈话进行不下去了。他勉强向左支书摆摆手说:“好吧,我一定努力。”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(二)

   连仓觉得身上象压了一个包袱,心里堵了一块棉花。他需要找一个清静的地方自己好好想想,理清一下头绪。他跑到龙潭湖,在湖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。

   左支书说了他三个问题。一是他的出身是资本家。二是说他下乡劳动表现不好。第三说他只顾学习,是白专道路的典型。他承认,出身资本家是肯定的,这是改不了的事。可我自己不是资本家呀?让我和家庭划清界限,怎么划清呢?难道让我离开这个家?再说,连仓觉得,自己的爸爸不像是阶级敌人,也不是革命对象。他是厂里的技师,年年都被厂里评为先进工作者,这样的人怎么会是革命对象呢?再说这第二,说我劳动表现不好真是冤枉。我可是尽了最大努力了,可没办法,我的胳膊象麻杆似的,就那么大劲,再努也努不上来。第二天就累病了,发高烧,这也不是装的,校医给检查了,让卧床休息的。这第三条就更是没影的事了,说我只顾学习。笑话,班里的哪项政治活动我不是领头积极参加的?难道学习好也是错误吗?“工人要做好工,农民要种好田,学生就要搞好学习。”这是小学班主任老师说的,难道有错吗?

   连仓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。急的他直流眼泪。

   礼拜天一大早大忠就来找连仓,邀他去天坛.连仓噘着嘴说不去。大忠看连仓那个模样,就问他怎么了。连仓说心情不好。大忠说:“心情不好更应该出去玩玩,出去散散心,也许就好了。”连仓没有理由再拒绝,就跟着大忠出去了。他们边走边聊,连仓就把没批准入团的事一五一十地和大忠说了。大忠听了说:"咳,就这事呀,至于吗?入不上就入不上,干嘛非得入

这么一想,觉得心里松快了许多。啊?”连仓听了觉得也是,我干嘛这么死心眼跟自己过不去呢?这么一想,觉得心里松快了许多。

   到了天坛,大忠象变戏法似的从书包里掏出来一个东西.仓一看,呀!是照相机。这时连仓才发现大忠肩上背着的书包。连仓问道:“哪来的?”大忠说:“我爸从委托商行买的。”仓把相机捧在手里仔细端详着。是上海产的海鸥牌。这时大忠象一个行家一样给连仓介绍:“这是120型照相机,一卷胶卷可照12张照片。”然后他打开相机的皮套,继续给连仓讲解到:“这是镜头,这是取景窗,这是光圈,这是速度,这是距离。上边的这个小疙瘩是快门。先调好光圈、速度、距离,然后看着取景窗取景,都没问题了就按一下快门,听见咔哒一声,一张照片就照好了。连仓是个心灵的家伙,什么事一学就会。他马上让大忠在天坛祈年殿前站好,他认真地按照大忠说的步骤将相机调好,然后一按快门,咔哒一下,一张照片就照完了。连仓心里十分兴奋。他又问大忠,照的相怎么成照片的。大忠说,照完胶卷之后得拿到照相馆去冲卷,冲出卷后还得在照相馆洗出来。连仓才知道,原来照相这么费事哪。连仓忽然觉得,虽然大忠的学习不怎么好,可是他懂得的知识比自己多多了。一卷就照完了。他还没过够瘾呢。

   连仓爱不释手地把相机抓在手里,照了一张又一张,很快这一卷就照完了。他还没过够瘾呢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(三)

   河泊厂出大事了。有人发现厕所里有反动标语!这是真的吗?连仓一下提高了警惕心。难道这就是阶级斗争的现实表现?他立刻想起政治老师讲的话:“被打倒的阶级敌人他们人还在,心不死。"难道真是这样吗?他一定要看个究竟。

   连仓赶到时厕所外边已经聚集了好多居民,居委会的人也都来了,大家都在纷纷议论着。这时有人想上厕所,被居委会的人拦住了,说上别的地方去吧,这得保护现场。不一会,开来一辆吉普车。车停后从车里下来两个警察,还牵着一只狗。那只狗真大,黄毛黑背。警察让那只狗进了厕所。过了一小会儿,那只狗领着警察出来了,一边走一边在地下闻,一直走到了38号院。因为是白天,院门开着,警察就迅速冲进了院子。院里的三间北屋插着门。透过玻璃窗看见有个孩子正在屋里睡觉。那只狗冲着屋里使劲地狂叫,有个警察拿个东西一下就把玻璃窗给砸碎了,那只大狗箭一样地蹿进了屋里,上了床就把那孩子的衣服叼住了,把那孩子吓得哇哇大叫,都顾不上哭了。随即,那孩子就让警察带走了。

   厕所里究竟写的是什么反动标语?围观的居民谁都说不清楚。只听说是骂毛主席的话。连仓认识那孩子,他是河泊厂小学的三年级学生。他写这个干什么?这不是没事找事吗?过了两天,连仓从大忠他爸那知道了事情的经过。那孩子还真是闲的没事,信手瞎写,写的是“毛xx大王八”。其实他骂的是他们班同学毛小义,他根本没想到会惹上大祸。他还觉得自己干得挺秘密,谁也没看见。没想到不一会就被人发现了,报告了派出所。那天那只大狗把他给吓坏了,连着好几天一睡觉就梦见大狗,一下就吓醒。

   可是后来这事就这么过去了,那个学生连个处分都没给。本来是轰轰烈烈的开头,结尾却不了了之,也没抓出阶级敌人哪?没劲。

   连仓的哥哥喜欢听轻音乐,每天一打开收音机他就听,带得连仓也喜欢上了。开始他们听的是广东音乐,后来渐渐的就听上圆舞曲了。连仓最喜欢听施特劳斯的圆舞曲,什么《蓝色多瑙河》、《春之声》、《溜冰圆舞曲》,他都爱听。他本来就对音乐有天生的感受力,所以一听上音乐常常是如入幻境,痴呆呆美滋滋的,而且他的心里装满了优美的旋律。

   学校的一楼大厅有一个校刊《百花》,是在墙上的一个大木板。学生的好作品都贴在上面。每期《百花》连仓都仔细地看。这天,他在看《百花》上的一首歌词的时候一下就被吸引了,心里一下子就蹦出了一些旋律。连仓已经学会记谱了,他赶紧从书包里掏出了纸和笔,记下了这些刚冒出来的歌谱。记完后就背着书包回家。一路上他反复哼唱这些歌谱,走到了家,一首歌也基本上写成了。第二天,连仓就把自己写的歌交给了音乐老师。老师仔细地看了一遍,又用钢琴弹奏了一遍,说:“不错不错,写得很好,很有特色。就是结尾有点平淡。”说着,他用笔在歌谱上勾勾点点,给改动了几个地方,然后又用钢琴弹了一遍,说:“你看,这么一改结尾就抬上去了,这个歌就显得更有力度了。”音乐老师让连仓回家把歌谱用好纸工整地誊写一遍,说下期《百花》就给刊出。他说这首歌特别适合同学们传唱。他说先印出歌片,让合唱队先会唱,然后再在全校推广。

   音乐老师的肯定与鼓励着实让连仓感到高兴与激动。他从来也没想到过自己还能写歌谱曲。谁知道这第一首自己写的歌曲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流出来了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(四)

   顺儿哥回来了。他从工读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林场工作。这回一见面,连仓快不认识他了。顺儿哥的头发梳成了背头,比以前显得英俊了。可连仓却觉得陌生了,一时愣住了。顺儿哥笑着说:“怎么了,不认识啦?”连仓赶紧叫了一声“顺儿哥。"

然后问道:“你这是什么头啊?”顺哥说:“这叫无缝青年式,现在最兴这个发型。"连仓又仔细地看了看顺儿哥的头发,油光发亮,透着精神。可是他发现,头发尖都焦了,就问道,“头发尖怎么弄的都焦了?"顺儿哥听了哈哈大笑,说:“你真怯勺。这叫烧尖,最时兴了。”连仓听了不好意思地笑了。

   这时连仓忽然想起来,以前最早顺儿哥的脑袋后边梳的是一个小辫,所以外号叫“杨小辫”。他妈说梳小辫的孩子好养活。后来上了学,小辫剪了,但还留一个一寸长的小尾巴。后来去工读学校就剃成了秃子。现在又梳起了大背头。人的变化真是大啊。

   连仓正在发愣,顺儿哥从兜里掏出一盒烟,抽出一根递给连仓,连仓忙摆手说:“不抽不抽,我不会。”顺儿哥就自己把烟点着了。连仓虽然不抽烟,但认识烟盒,顺儿哥抽的是恒大牌的。顺儿哥他妈正在一边做针线活,说:“刚他妈挣钱就洋气起来了,还抽上烟摆起谱来了。”连仓知道,别听大妈骂,其实心里高兴着呢。是啊,这回家里少了一个吃饭的多了一个挣钱的,里外里强多了。似乎是苦日子熬到头有了盼头了。

   连仓又问道:“你在林场干什么活?”顺儿哥说:“林场就是种树栽树呗。”“活累吗?”“累,怎么能不累呢。象你这样的肯定干不了。”连仓觉得也是。他心里想,自己将来可别干这个工作。

   第二批团员又批下来了,还是没有连仓。他心里仍然象堵了一块棉花。

   大忠来找他出去玩。这家伙真行,也不知从哪又弄来一台135的照相机。连仓问他哪儿弄的,大忠说是同学的。他用他那台120跟那个同学换着玩。连仓看看照相机是“华山”牌。大忠说,135照相机一卷胶卷可以照36张照片,比120多多了。120相机一卷才能照12张。每回出去玩还没照够胶卷就没了。可是135相机照出的照片太小,还得去照相馆放大,也是个麻烦。

   他们来到了陶然亭。大忠见连仓又是闷闷不乐就问道:“唉,第二批团员还是没我。”大忠还是那么了?”连仓说:无声的笑。连仓有点恼了,说:“你就知道笑,也不帮我出出主意。”大忠收住了笑,想了想说:“你应该和你们书记好好该谈。”连仓说,"谈了,没用。"大忠问:“谈过几次?”王说:"一次。"大忠说:,“太少。你得多和他谈。你如果能让他

觉得你象他的哥们似的,就行了。”连仓听了觉得有道理,说不定还真是那么回事,回头得试试。忽然他觉得大忠这孩子不说是不说,一说也头头是道。就用手拍了一下大忠的肩膀:“来,我给你照一张。你站好,后边这个亭子不错。”

   第二天,连仓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和左支书一起走着回家。他们边走边聊。连仓十分谦虚地让左支书给他指出缺点。果然这次在支书没再提家庭出身的问题,而是说:“你知道你的最大问题是什么吗?是清高。”“清高?我有吗?”左支书说"你在班里学习上一路领先,大家都对你刮目相看。可是你从来不和别人聊天说笑,连句玩笑话都很少说,你让别人怎么看你?是不是觉得你不合群,很高傲?所以,你虽然学习好,但给人的印象不好,所以大家都对你不满意。我以前征求过同学的意见,大家基本都是这么说。所以团组织决定还得多考察考察你。

   左支书今天的话才使连仓如梦初醒。星。但他心里还是不太服“气。他觉得班里的同学是嫉妒他。不是有那句诗吗”无意苦争春春,一任群芳妒。"我不苟言笑也算错误吗?干嘛非得附庸庸俗呢?连仓虽然心里不服,但嘴上却说:"是,以后我一定注意,和同学搞好关系。”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(五)

   连仓觉得左支书的话很中肯,有些道理。不管怎样,人家给你指出了缺点就得认真考虑。虽然他觉得自己和同学的关系没什同学闲聊。因为他从小就不爱和同学嬉笑打闹闲言碎语。可是没么不好。他跟谁也没吵过架,和谁也没红过脸,确实就是很少和造想到却落了个“清高”的印象。他决心一定要改变同学的这种印象。

   本来,连仓天天中午都是走回家吃饭,光走路就得一个小时,吃饭只有半小时,时间很紧张。所以连仓决定改成带饭,中午饭在学校吃。这样既省得来回跑,又可以有时间和同学聊聊天。

   中午在学校吃饭的有五六个同学,都是从家里带饭,在学校的锅炉蒸蒸,中午取回来在教室里吃。这几个同学带的饭虽然各式各样,但基本上都是一般的饭菜,很少有肉。他们都坐在自己的座位边吃边聊。聊的内容什么都有,没有固定话题。开始连仓光听,很少吱声。慢慢的他也插上了嘴,掺和到里边了。有个叫赵小光的同学瞪着大眼珠子说:“唉唉,我听说北海里边有一条大龙,用铁链子锁着,谁要是把铁链子弄断了,北京就得发大水。”连仓说:“你说的是北新桥吧?”赵小光说:“就是北海,不是北新桥,我是听我爷爷说的。我爷爷知道好多老北京的故事。”连仓听了也不再反驳,只哈哈地乐。

   人们都说,要想改变别人对你的印象是很难的事。可是在连仓看来没有这么难,只要你有决心,有适当的方法,就能办到。没过几个星期,连仓就和班里的同学有说有笑了,再也没有人认为他清高了。

   班支部组织团员和入团积极份子去看电影《生活的浪花》。事前左支书跟连仓说看完之后得谈谈感想,谈谈自己的入团动机。

   电影看完了,连仓觉得这个电影真不错,因为它确实震动了连仓的心灵!连仓看过的电影不计其数,可就这个电影他没看过。不过,看别的电影基本是看看热闹,长一些知识,却从来不曾触动到心灵。看这个电影就不同了,他完全被电影的故事情节紧紧地抓住,思想跟着一步步地在升华。老一辈革命家慷慨赴刑场英勇就义,革命后代保卫集体财产奋不顾身。这些都给连仓的心里刻下了深深的印象。他的耳边反复萦绕着那首主题歌:“宝贵的生命属于人民,让生命的火花放射光芒。勇敢坚贞意志如钢。大时代的儿女,你不寻常,你不寻常。”连仓的眼里充盈着眼泪。

   左支书让他好好想想入团的动机,他以前从来没想过,因为他从来也没怀疑过自己的入团动机。现在他经过冷静地反思,觉得还真有问题。在思想的深处其实有一种不服气的因素在支配着他。"凭什么我就不能入团?”“我就不信我入不了团。”这些思想一直跟随着他挥之不去。看了这个电影,他现在考虑的不是人团不入团的问题,而是开始考虑怎样生活的问题。人到底应该为什么活着?我为什么而活着?连仓想了许多、觉得有很多话要向团组织诉说,于是他取出了纸和笔,用全身心写了一份思想汇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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